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弄堂深处是吾家
我出生在上海。虽然现今我这个人无论从外看到里,都像是标准的北方汉子,但江南的童年记忆很深。10岁以前,20世纪40年代上海市民日常的样子,他们的生活方式、思维方式,还是深深地印入我的灵魂,刻骨铭心。
▲本文作者吴福辉(1939-2021),生于上海,浙江镇海人,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著名学者
我家先后住过三条弄堂。上海人所说的弄堂,里衡,即胡同之意。好像“胡同”一词是元人带过来的,起初是进口货,后来渐渐融入中华文化。我幼时所住的第一条弄堂,位于静安寺附近的北京西路,当时叫爱文义路四寿邨。后来从沪西搬到了虹口的狄思威路、今之溧阳路的一条新式弄堂,并非石库门,而同鲁迅大陆新邨的格局类似,只是举架较低,门前的短栅和庭院几乎是微型而已。我们租住的是二楼的两间房子,我住的那间还是骑楼(上海人叫“过街楼”)。弄堂里没有活动的空间。我能记得爱文义路弄堂玩滚铜板、弹玻璃球、看人跳格子的情景,可狄思威路弄堂里玩过什么一点也没有印象。仅记得一个春雨连绵的季节,有只鸟雀突然误撞入我两面带窗的屋子,被我视同宝贝一般养了好几天,最后放生时还依依不舍的。
这条弄堂叫什么“坊”,现在已记不住了。与此弄堂有关的比较风光的事情有二:一是我考上附近的新陆师范附小。这也是比较有名的学校,查上海辞典里它创办于浦东,抗战初期遭炸毁,光复后在虹口恢复。名校的标志便是转学也需考试,不乱收学生。它位于九龙路和武进路夹缝的地块上,对面的市立传染病院现在叫第一人民医院。学校所在原是块空地,老地图上标着“瓦筒堆场”这样奇特的名字,现为虹口中学。它三层楼的校房十分宽大。礼堂、草坪、球场、游泳池、假山,一应俱全。我后来带学生去“瞻仰”过,他们都为这么好的小学校舍咋舌。风光之二,是家父此间因赴青岛、南昌各地曾坐过飞机。这在同学中是可以炫耀的。我并不晓得父亲的经商实际已处于失败局面,只觉得他带回的航空食品足够我在小朋友中位置的升高。
▲日本人第四国民学校,光复后建新陆师范专科学校
▲19世纪末20世纪初,工部局医院建筑即为新陆师范校舍
新陆师范附小的延长线,是与我的文化维系。由校门口武进路西行,经一家著名的救火会(许多上海老照片集都有这家消防队的红门高塔身影),便入海宁路。这是四川北路中段的一个文化娱乐区,电影院、剧场、书店、商铺林立。从海宁路折进四川北路走过横滨桥到丰乐里,是我祖母和大叔的住地。它在新辟的多伦路(旧称窦乐安路)文化区之内,今日被呼为左翼作家的大本营:左翼作家联盟诞生地原中华艺术大学在这里,鲁迅、茅盾、柔石等住过的景云里在这里,沙汀、艾芜住过的德恩里在这里,彼此只有几分钟的路程。内山书店在今山阴路路口,折入便是鲁迅最后居住的大陆新邨了。这些当然都是我有了现代文学专业知识后才知道的,但当年因与自己家和祖母家邻近,我常去那里。这几乎是我少年时代天天走过的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。
END
作者:吴福辉
讲述人:胡歆歆
编辑:葛敏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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